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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璃玉 魚目混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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牧雲歸沒有想到慕思瑤會來找她,她打完招呼後,兩人相對站著,氣氛微微有些尷尬。慕思瑤主動說:“剛才,多謝你了。”

牧雲歸回道:“我不過說了句公道話罷了,應該做的。”

有了剛才的事開場,話題稍微打開一些,慕思瑤順勢說:“太後和王叔都是性格強硬的人,誰都不肯讓誰,你多進宮幾次,習慣了就好了。太後這些年一直想讓王叔成婚,好幾次連名單都選好了,只是王叔一眼都不肯看。後來我逐漸長大,太後見王叔實在鐵了心,才漸漸罷了。”

牧雲歸能想象那個場面,慕太後和慕策都是強勢且自信的人,慕太後強硬插手慕策的後宮,堅決反對牧笳,而慕策不肯服軟,便幹脆接慕思瑤進宮。既然慕太後那麽看重血統,那就大家一起絕後好了。慕太後和慕策冷戰了二十多年,慕思瑤夾在兩者之間,這些年過得恐怕並不容易。

牧雲歸說:“這是長輩的事情,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修煉,其他事不明內情,不好置喙。”

牧雲歸委婉表明自己的態度,帝女也好,立後也好,這都是慕策和慕太後的事。牧雲歸不在乎,她只想趁這段時間好好修煉,增強實力,其他的事情她不會管。若有人想拿牧雲歸當筏子,那就大錯特錯了。

慕思瑤靜默片刻,問:“你母親的事,你就不關心嗎?”

剛才慕太後很明顯支開人手,慕思瑤雖然不知道他們要談什麽,但左不過就是那幾個話題。在皇室,母親的地位基本等同自己的地位,牧雲歸是一個半路回來的帝女,竟然不著急替自己母親爭取名分嗎?

牧雲歸看向前方浩白混沌的天際線,說:“她離開北境,給自己改名牧笳,之後再沒有提過北境皇宮,想來已經做出選擇。所謂名分在她眼裏一文不值,我尊重她的決定,不會讓這些事攪擾她的安寧。”

這是慕思瑤第一次正面聽到牧雲歸的母親。獨自撫養女兒,在女兒成長期間一個字都沒有提過生父……慕思瑤輕輕挑眉,不知道該說牧笳決絕還是狠心。

廊外的雪簌簌落下,慕思瑤看著前方,說:“宮裏不讓議論這些,我並不清楚當年的事,只知道王叔和太後鬧成這樣,是因為一個叫言瑤的女子。抱歉,在你之前,我們都以為她叫言瑤。”

牧雲歸輕輕點頭,說:“不用向我解釋,我明白。”

慕思瑤繼續說道:“包括我的名字,也是因她而起。我曾經好奇過,到底是什麽樣的女子,能讓王叔念念不忘,甚至不惜和太後翻臉。後來見了你,我大概明白了。”

談起母親,牧雲歸也緩緩呼了口氣。她伸手接住一片雪,道:“我母親因為生我虧空了身體,才十五年就病逝了。如果沒有我,她肯定能活更久。”

“話不能這樣說。”慕思瑤道,“不要名分是她的選擇,生下你,想來也是她的選擇。”

牧雲歸握拳,雪花在她掌心融化,變成一灘沁涼的水。牧雲歸嘆道:“是啊,我也明白,所以在她走後,我更加勤勉地讀書、修煉。只有這樣,才是不辜負母親對我的付出。”

天光被雪反射,映照在廊下,投下一片朦朦朧朧的白。牧雲歸側臉籠罩在雪色中,當真是欺霜賽雪,晶瑩無暇。慕思瑤忽然好奇牧雲歸的成長環境,牧雲歸這樣的性格,實在比同齡的卿族嬌養出來的“精英”成熟多了。那些世家小姐從一出生就有人精心教養,做任何事旁邊都有人盯著,饒是如此,她們的自律程度都遠不能和牧雲歸比。慕思瑤問:“聽說,你在習劍?”

牧雲歸點頭:“是。學得不好,見笑了。”

慕思瑤眉尖飛快動了下,她回頭瞥了牧雲歸一眼,沒有說話。跟江子諭比,大概沒人能稱得上“好”字。

北境除了護衛,很少有人學武器。畢竟大部分修煉之人都出自卿族,動刀動槍的事情自有侍衛出面,他們只需要遠遠站著,放一些優雅華麗的法術就夠了,誰願意灰頭土臉學武器?慕家算是對晚輩修為要求最嚴苛的家族了,就算如此,慕策和慕思瑤都擅長法術,不能近戰。

普通人感受不到差別就算了,牧雲歸明明知道自己在輕功上占多少優勢,依然能忍住誘惑,不偷懶,踏踏實實苦打根基。牧雲歸和江子諭這種老天爺賞飯吃的天才不同,她每一個方面都不是特別突出,但穩紮穩打,每一個方面都不拖後腿。若她將來長成,一定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。

一個全面穩健無缺點的對手,可比一個某方面天賦拉滿的奇才難對付多了。

慕思瑤心中慨嘆,說:“可惜王叔找回你太晚了,如果早些年他就知道你的存在,便不用召我進宮了。”

當年慕策以為自己不會有孩子,所以才抱慕思瑤入宮,沒想到牧雲歸回來了。慕思瑤的位置瞬間微妙起來,連鎮安王府都變得進退兩難。

這是兩人之間的敏感話題,空氣微微凝滯,牧雲歸沒有接,而是問:“先前在無極派見到過你,你去少華山,是因為江子諭的事嗎?”

慕思瑤也沒有糾纏,微微點頭:“沒錯。他竊走霜玉堇,冥寒冰又莫名消失,北境總要給個說法。我路上還在奇怪冥寒冰上覆著慕家專屬封印,為何會破解?沒想到,竟然是你。”

慕家的封印,唯有慕家人的血可以打開。江少辭因為霜玉堇開罪於慕家,被封印在天涯海角,多年後又因為慕家後人的血重獲自由,也算是因果循回,造化弄人。

提起江少辭,牧雲歸臉上輕松了些,帶著笑意說:“我那時不知天絕島底細,過了很久才猜出來他是誰。我剛救他出來的時候,發現他總是說一些奇怪的話,還以為他腦子有問題呢。”

慕思瑤也微微笑了。牧雲歸談起母親、天絕島時神情都是收斂的,唯獨提起江少辭會發笑。看得出來,她很喜歡那個人。

慕太後的等級觀念根深蒂固,可是得知牧雲歸和江子諭成日待在一起,卻什麽話都沒說。可見,再古板的人,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會變得很好說話。

少女們談起情感問題,彼此距離不知不覺拉進。牧雲歸主動問:“那次你在姑胥城法器閣做什麽?”

慕思瑤說:“我奉王叔之名前往無極派,在無極派看了他們的陣法、雲舟,覺得很新奇,便想去了解一下他們的法器水平。”

“怎麽樣?”

“大開眼界。”慕思瑤微微嘆了聲,如實道,“沒有了解前,我以為外面的人都奸詐狡猾、無情無義,實際接觸後卻發現並非如此。他們確實很吵,外界環境也不如北境,但是那裏欣欣向榮,百花齊放,各種新鮮想法層出不窮,許多法器北境連聽都沒聽過。若是將來發生沖突,北境的狀況恐怕不樂觀。”

慕思瑤果然是慕策按照繼承人標準養大的,思考問題完全站在長遠的角度上。牧雲歸問:“北境會和外界發生沖突嗎?”

“我希望不會。”慕思瑤細微地笑了下,說,“但不可不防。而且,回來後我一直在想,我對外界的想法被證明是偏見,那我們以為的凡族愚不可教、難成大事,是不是也是偏見?北境終究是一隅之地,在一個小圈子裏待久了,只會越來越封閉、自負,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變成了井底之蛙。而且北境的傳承也很有問題,我曾經沒覺得子承父業有什麽不好,我身邊的人一直過著這種生活,父母學習什麽功法,子輩就繼續學習什麽,世世代代,穩若金湯。想讓子女擁有更高的起點沒有錯,但功法只傳給家族後人,如果後代沒有天賦呢?長此以往,保護的到底是自家後人還是技藝功法?除了北境,其他地方都是師徒制。統一授課,擇優培養,無論是教導的弟子人數還是頂尖弟子的能力,都遠非北境能比。這一次少華山之旅讓我覺得,外界時刻都在變化,唯獨北境,和千萬年前一模一樣。”

北境人天性清冷,能聽到這麽一大段話可不容易。牧雲歸仔細盯著慕思瑤的表情,問:“你覺得緊張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慕思瑤籲了口氣,緩慢道,“可能,我只是擔憂不知會走向何方的未來吧。”

牧雲歸和慕思瑤曾經因為繼承人的事情非常尷尬,現在兩人說了些話,氣氛緩和很多。牧雲歸像是想起什麽,突然道:“有一件事,我想請你幫忙。”

慕思瑤有些驚訝,頷首道:“如果我能幫得上忙,自然在所不辭。請講。”

“言重了,只是件小事。”牧雲歸從錦囊中拿出一粒珠子,問,“我不太熟悉北境的飾品,你知道這顆琉璃珠是用來做什麽的嗎?”

慕思瑤接過來,仔細看了看,說:“這應當是璃玉,不是琉璃。這兩種材質看起來很像,但是琉璃顏色艷麗卻駁雜,清脆異碎,而璃玉鮮艷明凈,沒有雜質,輕易不會碎。這兩種價格天差地別,時常有人用琉璃以次充好,但你這顆確實是璃玉。至於用來做什麽……”

慕思瑤微微皺眉,說:“看孔的大小,扇墜、手鏈、流蘇、玉佩配飾,都是有可能的。”

牧雲歸似有所思,慕思瑤看到,問:“怎麽了?”

牧雲歸回神,搖搖頭,輕描淡寫將珠子收好:“沒什麽,無意撿到一顆珠子,覺得很稀奇。”

牧雲歸明顯不想多說,慕思瑤頷首,沒有再追問。她們倆在廊廡說了許久的話,牧雲歸裝好錦囊不久,慕太後派人來了。

慕策不知道和慕太後說了什麽,慕太後看起來很疲憊。慕太後打起精神和她們說了些場面話,就讓兩人出宮了。

言府,江少辭聽說牧雲歸回來了,立刻跑過來詢問:“怎麽樣,那些人為難你了嗎?”

“沒有。”牧雲歸找了個地方坐下,江少辭立刻擠過去,長福不敢搶,便跑前跑後端茶送水,用行動來證明誰才是家裏有用的那個。

牧雲歸端起茶盞,剛剛抿了一口,外面忽然傳來侍女的聲音。侍女捧上來一個錦盒,說:“帝女,鎮安王府給您送來一份禮物。”

牧雲歸意外,她和鎮安王府沒有交情,這個盒子只可能是慕思瑤送來的。牧雲歸打開,發現是一串五光十色的琉璃手鏈。

應該說,是璃玉手鏈。

江少辭挑剔地撥開手鏈,四處在盒壁上敲打機關:“她給你送這個做什麽?”

牧雲歸白了江少辭一眼,拿起手鏈,大大方方戴在手上。慕思瑤既然敢送來,就絕不會搞幺蛾子。

牧雲歸皓腕凝霜,明麗剔透的璃玉掛在她手上美不勝收,越發襯得那一截手腕纖細美好。牧雲歸看著手腕上的玉珠,心道慕思瑤果然是個聰明人。

牧雲歸忽然說:“別找了,她不會幹這種事的。你陪我去一個地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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